城里的夏天楼房炙烤着楼房,总是比乡下的夏天热。即使是已入夜,仍有不断的暑气扑面而来。在公园里伴着月色散步乘凉时,不禁想起童年时乡下宁静而清凉的夏夜。
老家在一个边远的山村,山大树多人稀,夏季自然也就是浓荫蔽日,空气清新。虽然白天太阳火一般燎着大地,但一到晚上,守侯了一天的风便从幽幽的树林中走出来,吹走太阳的余热,捎来明净清凉的井水的问候,送上田野旺盛生长的禾稻的清香,身上的汗渍瞬间轻拂而去,一片清爽之气爬上心头。
对于勤劳的父母亲来说,黑夜是他们劳作的延续。微月下,母亲会拎出一筐子苞谷(山里人称玉米为苞谷)坐在场子边上,就着这片刻的消闲将包谷籽扭下来,第二天早上再用小磨将它磨碎,筛出的苞谷糁留下食用,而那苞谷皮子作饲料喂猪。有时父亲也会来帮忙,我和弟弟自然早凑在跟前。我们学着父亲的样子,将一把火钳坐在屁股下,然后一手紧握屁股下的火钳,一手紧握苞谷棒子,通过火钳与苞谷棒子的相互摩擦,将紧附在苞谷棒子上的苞谷籽扭下来。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这时也会讲一些他小时候的故事和一些他听到的笑话,逗得我们一家人直打哈哈。月辉下,“砰砰”作响的扭苞谷的声音和我们愉快的笑声,将夜幕下的农家小院笼上一份温馨和诗意。
不扭苞谷时,父亲在惬意地抽上几袋旱烟后,便找出一些损坏的家具,如犁、耙、锄等,就着满天月色,削削砍砍,将犁耙修整,给锄换锄把,或者在磨石上霍霍地磨着弯刀和镰刀。这些简单的农具都是父伸向劳动地带的手臂,在他心里和他的妻儿一样重要,所以他总是要把它们打造得“拿得出手”才行。
萤火虫闪烁的萤光,是乡村自然中唯一的光源。杜牧在《秋夕》里说:“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写的是失意宫女孤独的生活和凄凉的心境。而对于童年的我们来说,“轻罗小扇扑流萤”则是一种快乐的追逐和孩提天性的释放。不过小扇不是“轻罗小扇”,而是乡下特有的大蒲扇。老屋门前有一块平地,是父亲以前做白木耳时搭木耳棚用的,后来不做白木耳了,这片空地便成了我们夏夜扑捉萤火虫的绝好场地。捉萤火虫最好的时间是在时逢上弦月和下弦月的晚上,因为十五、十六月亮又圆又亮,而微弱的萤光在圆月的月辉下若隐若现,一没入丛中就找寻不见了。而弦月的朦胧里,萤光总能明显地指出萤火虫的去向。入夜吃完了晚饭,我就和弟弟一个拿着蒲扇,一个拿着装白糖后剩下的塑料袋,在老屋门前的那块空地上追前赶后,看那流萤飞过,“扑”地一扇子扇去,另一个人赶紧扑向脚下的草丛中,把它捉了装入塑料袋中,等感到累了,看也捉得不少了,就把那塑料袋扎起来,用一根细棍挑着回家。后来听老师讲了车胤“囊萤攻读”的典故后,我们每夜便把装有萤火虫的塑料袋挂在床头挂蚊帐的竹杆上,点点萤火伴着我们入梦。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坐起来看昨夜的萤火虫是否安好,然而,每次我们看到的都是它们香消玉殒后留下的躯体。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离开了乡村,老家渐行渐远。及至父母先后故去,我们在乡村也失去了根,老家就成了一个遥远的梦。然而,在我心中,乡村夏夜的生活是无比美好的,它让我在炎热的城市夏日,撑起心灵绿洲的一片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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